倪青的眼眸轻微地转了一下,嘴角勾起并不明显的弧度,懒怠道:“过誉。”
“还有问题吗?”倪青合上了电脑,黑暗中,她的眼睛像两个黑洞,要把一切光芒都湮灭。
谷光迟疑一会儿,问:“你们要对代局长做什么?”
视野逐渐适应黑暗,淅沥的小雨顺着车窗滑下,倪青抬了眸子,从鼻腔里发出极轻的笑来:“贿赂,引诱,腐化,人总有弱点。实在不行,还能威胁。汪丛云刚正不阿,所以她死了,其余人,比她要惜命。”
交谈就此结束。回到自己车上,重新上路,崔博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简直像是要甩脱某种可怕的阴影。直到拐过两个弯,进入街道,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片。
他与组织接触数年,一直将其作为一个赚外快的手段,并没有什么犯罪的实感。直到今天与倪青的短暂见面,在这个比自己小一轮多的少年身上感知到那种对律法和人性的极端冷漠后,他才忽然醒悟——自己是在跟一群亡命徒做交易。
…
谷光走后约二十分钟,商务车默默开动。
“我刚刚的样子挺吓人的吧?”黑暗中,倪青问坐在最后的苏安静。
“对于谷光这种人,就该给他点压力,要是对他态度太好了,他就会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得意忘形,反倒坏事。”
苏安静看着她的剪影,说道:“我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自从汪丛云的事情后,你变得……”她想了一下,“变得很疲惫,也更沉默,有时候我看你的眼睛,完全不像十几岁,反倒像个中年人。”
“是不是,更像‘y’了?”倪青问道。
“我只见过她一次,但,给人的感觉确实很像。”
倪青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杀过人的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心里没了对生命的敬畏,所以看谁都像看一块肉。”
“可我不会变成第二个她。”倪青继续说道,“她无亲无故,没人告诉她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她很早就没了人气,像一把刀,无法杀人了,就只能折断。我不一样,我还有亲人,我得去保护她们,哪怕是装,也得做个正常人。”
她转过身,苏安静看见了她闪亮的眼睛:“亲人,有时候是软肋,但更多时候,是把人牵在人世间的纽带。”
…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西城区方长街的街口。
倪青下了车,苏安静要跟随,被她叫住:“你现在名义上是个死人,还是别露面的好。”
“可是我——”
“我知道你的任务是时刻跟着我,”倪青打断她,“但你也不想计划功亏一篑吧?”
“山脚的监控拍到了你在开车,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和汪丛云一起坠崖了,如果你这时候出现让人发现了,会发生什么还用我说吗?”
“想想你的女儿。”她的话里含着威胁,“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苏安静的眸光闪烁几下,没应声。
晚上十点,街上的人烟已散了。商店大多关门,连路灯都不甚明亮。一只瘦弱的小猫从墙角溜走,远处传来两声狗叫,却听不见望不见人的痕迹。
倪青攥着家的钥匙,在门口停驻了许久,久到手汗把钥匙表面浸透了,才迟缓地,做贼心虚一般地走进家门。
拾级而上,家中寂静黑暗。客厅无人,往日总是开着当做背景音的电视上落了一层不明显的薄灰,空气里散着一股霉气,是连日的雨水渗进了房子的缝隙里,让这失去了人气的屋子骤然老去。
“谁?”楼梯口的灯忽然亮了,倪建华的影子出现在转角。
“爸,是我。”倪青抬头,勉强地挤出笑容。
倪建华的眼里并没有往日的和蔼,而是变得极度复杂,甚至,能从中看见防备:“……青青。”
倪青嗅到了他的疏离,一股酸涩沉在心间,表情缓缓收敛:“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过几天会有人来联系你们,谈出国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妈抓紧处理一下店里的事情,收拾收拾,跟着他们走就行。”
倪建华没有回应她,而是一级一级走下楼梯。倪青看出他犯了痛风,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她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手臂刚刚抬起,又陷入犹豫。
“我跟你妈商量过了。”倪建华说,“我们不走。”
倪青的眼里闪过诧异:“为什么?”
“青青,你去自首吧。”倪建华看着倪青,急切说道。
“青青,爸爸知道你有苦衷,但是爸爸不想看你再错下去了。”
“青青,你去自首,不论是什么结果,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你的人生还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倪青的心彻底沉了。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当倪建华以如此诚挚却又无比天真的语气劝阻她时,她所感受到的亲情却全都在脑海中自行转化为了锐利的谴责。
“来不及了。”倪青甚至不敢看倪建华的脸,眼眸低垂,

